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 程浩 东莞报道
海明威曾在书中说过：“如果你有幸年轻时曾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一生中无论你走到哪里，她都会和你在一起，因为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
东莞也是一场流动的盛宴。
据不完全统计，改革开放46年来，共有2亿多人才在东莞务工，有的留下来，有的离开。
近日，原创音乐剧《东莞东》在广州巡演，反响热烈。《东莞东》的主人公王雪英，一个一无所有的农村女孩，上世纪90年代和朋友来到东莞打拼，从此与这座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这部音乐剧聚焦这46年来的2亿人。
可以说，改革开放以来东莞的发展历程，就是一幅人口流动的画卷。
46年来，东莞从一个四季鲜花飘香的农业县，成长为GDP过万亿元、人口过千万的城市。城市腾飞的背后，是鲜活的个体。这些个体，就像历史洪流中的一朵朵小浪花，串联起来，便汇成了滔滔巨浪。
产业工人进步
《东莞东》主人公王雪英的创作，与改革开放初期珠三角“三合一”的历史息息相关。1978年8月，东莞引进全国第一家“三合一”企业——太平手袋厂，由此开启了东莞近30年蓬勃发展的深加工工业。
1989年，33岁的胡华熙从江西九江来到东莞，作为太平手袋厂第一批农民工的领队，他亲眼见证了这家企业的发展。
那时，东莞的GDP正以两位数的速度增长，工厂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显得生机勃勃。“世界工厂”开始腾飞。几十年来，稻田、芭蕉林被工厂取代，无数的产品从这里流向世界各地。
1990年至2000年间，东莞巨大的用工需求引发了一场南下的农民工潮，无数的年轻人从全国各地来到东莞，开启他们的打工之旅，个人的命运与城市的命运在此时此刻一同改变。
2001年，罗俊离开家乡湖南常德，跟随农民工大潮来到东莞打工。那一年，东莞650多万常住人口中，就有不少是来自湖南的“农民工”。经老乡介绍，罗俊顺利进入高埗一家塑料厂，成为一名流水线工人。
作为南下的打工者之一，后来成为诗人的郑小琼在《东莞》一诗中写道：“陌生人把悲伤和希望镶嵌在它的身上/它混乱而喧闹，像粗糙的肉体一样充满生机/夜漫长而温暖，日子繁华而冷漠/它的街道布满各种形状的梦想。”
随着“三位一体”模式在东莞铺开，东莞经济的高速发展充分利用了劳动力成本低、外来青年劳动力众多的人口红利，打造出“东莞拥堵、世界缺货”的“世界工厂”。数据显示，1996年至2002年，东莞出口总值连续7年位居全国大中城市第三位。
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我国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147人，而东莞常住人口密度高达每平方公里4255人，在全国城市中仅次于深圳，排名第二，是全国平均人口密度的29倍。
但“人口红利”并非永恒，单纯依靠生产要素拉动的经济增长也有弊端。东莞也加快寻找转型升级的新路径。2008年金融危机后，东莞通过“腾笼换鸟”加速经济结构调整，减少对外依存度，提高制造业产品附加值。
从最早的劳动密集型“三产合一”，到机械加工大规模“机器换人”，再到现在以技术创新驱动的智能制造。随着经济的腾飞，东莞的产业结构快速升级，产业发展背后的劳动者也实现了进步。
2024年，扎根东莞二十多年的罗俊，每天依然忙碌在工厂车间。但现在，她是一家实力雄厚的服装厂的技术主管。在她的手中，一件历经上百道工序的北京冬奥会运动夹克，从一张订单图，变成了一件服装成品。从做纸样、画图纸到设计生产，全程都是她负责。从一线的普工到技术主管，罗俊的蜕变成长，是东莞百万产业工人的真实写照。
晋升为中国第二年轻城市
2017年，出生于潮汕农村的廖润斌毕业后加入东莞杰奥机电，从事数控刀具相关工作，并很快成为一名技能培训师。28岁的他已经考取了高级数控车床技师资格，成为公司的技术总监，并于2023年入选东莞市首批“东莞市技能领军人才”。
在汇星精密的生产车间、仓库、办公室，随处可见年轻人的身影。汇星智造执行董事袁侃介绍，公司员工平均年龄33岁，2000后员工就有45人。在袁侃看来，这些“00后”专业基础知识扎实、动手能力强、上进心强，是公司人才队伍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
东莞作为全国第二年轻的城市东莞钢结构仓库，人口平均年龄仅为33.4岁，16—35岁年轻人口超过575万人，占全市总人口的42.13%。
据相关研究机构报告显示，东莞在全国最吸引95后人才的50个城市排名中，由2021年的第21位上升至2022年的第14位，成为众多95后青年人才的首选之地。越来越多的“95后”、“00后”来到东莞，成为东莞产业转型升级的新鲜血液。
东莞一位企业家告诉南方财经，随着智能化、数字化和新兴生产工艺对劳动力素质的要求越来越高，越来越多95后、00后大学生进入东莞工厂，他们的工作不再是流水线上重复的机械劳动，而是被制造企业以高技能人才的身份录用，成为未来产业工人的生力军。
图为东莞市宇通光学生产现场。照片由长安镇教育办公室提供。
“去年从9月中旬到12月底，我们收到了近1600份简历。”刘忠宏在东莞一家知名外资制造企业任职，负责人才招聘和员工培训工作。经过多轮筛选，最终入选的新员工有35到40名，这也是该公司每年校园招聘的平均需求量。
刘忠宏坦言，“这三年来，我们明显感觉到求职的人越来越多，企业的选择也更多了，我们的入职门槛确实提高了，会优先考虑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为拓展招聘渠道，刘忠宏还在社交平台运营个人账号，一年来，他通过社交媒体成功招聘到29名员工，其中有8名有海外留学背景，还有来自国内知名大学的硕士、本科生。
近年来，东莞越来越年轻化，大大小小的咖啡店、茶饮店随处可见，现代时尚的文化活动也层出不穷，潮流玩乐元素频频上热，随处可见。过去只有在广州、深圳、香港才有的“潮玩”，如今在东莞也能轻松找到。
社交媒体平台上，年轻人正用自己的审美、爱好审视这座城市。东莞这座“世界工厂”已被年轻人悄然“重塑”，生活气息、创新因素让这座城市不断迸发出新的活力。
从“人口红利”到“人才红利”
在东莞松山湖港澳青年创新创业基地，香港青年谢志恒正在测试最新的骨科手术机器人。得益于东莞完整的产业链，他研发的产品不到一年时间已更新至三代。
近年来，东莞紧紧围绕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和新型优质生产力培育发展两条主线，实现了由“制造”到“智能制造”的跨越，并向先进制造迈进。
产业在升级，人才结构也在发生变化。以松山湖片区为例，目前已有50多位院士专家、2000多位科学家常年在松山湖科学城从事科研工作；松山湖西流北坡村是华为全球最大的研发基地，2万名科学家、工程师、程序员在风景如画的“欧洲小镇”工作。
数据显示，2018年至2022年，东莞市人才总量新增120.3万人，年均增长12.8%；高层次人才新增11万人，年均增长16.9%。
对比第六次、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东莞每十万人拥有大专以上学历人数由7103人增加到13241人，增长近一倍。到2023年末，东莞人才总量将达315.7万人，占人口比重达30.2%，高层次人才23.6万人，各类人才平台超过1500个。
中山大学岭南学院经济学教授林江表示，东莞人口的快速增长，凸显了这座制造业重镇的经济活力。东莞强大人才“磁场”的形成，源于产业结构的优化和新动能的培育，东莞正逐步由“人口红利”向“人才红利”转变。
为吸引更多人来东莞工作、创业、实现梦想，《东莞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深化户籍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于今年6月1日正式实施。此次户籍制度改革最大的亮点是对稳居就业入户、毕业生入户和在职人才入户的年龄限制进行了优化调整，特别是在现有稳居就业条件下，居住证、社保的年龄要求大幅降低。
在驻东莞工作的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中科院大学教授童欣看来，东莞在科技创新等领域前景广阔，东莞优美的生态环境、优质的配套设施也是他愿意落户东莞的重要原因。
正如童欣所说，东莞不仅能满足年轻人打拼发展的“野心”，还能提供宜居宜业的工作生活环境，真正成为年轻人“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人海茫茫，你我皆在此，归宿唯有自己知道。”话剧《东莞东》结尾，王雪英再度出发东莞钢结构仓库，参加松山湖创业大赛，准备将手袋厂旧址改造成文创空间。话剧之外，还有无数“王雪英”在东莞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