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需要这样的科学家⑨】
光明日报记者 崔兴义
“如果有一点瑕疵，那就是国家的耻辱！”
艰苦深山苦干24年，“中国天眼”首席科学家、总工程师南仁东始终牢记这句话。
戴着眼镜，身材矮小，穿着工作服……在贵州大窝坳，南仁洞雕像静静地矗立着，目光坚定，注视着远方。
新华社南仁东
距离雕像不远处，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面向天空。
这就是“中国天眼”！作为全球最大、最灵敏的单口径射电望远镜，这口“大锅饭”能看透深空，接收数百亿光年外的电磁信号。
为什么要建这么“大锅饭”?1993年，在日本东京举行的国际射电科学联合会大会上，科学家们提出，在全球射电波环境继续恶化之前，建设新一代射电望远镜，接收更多来自外太空的信息。
正在开会的南仁东再也坐不住了，会议一结束他就冲进同事的房间：我们的国家也要建设啊！
有人告诉他，贵州喀斯特洼地多，可以选一个最划算的地点。回国后，南仁东立即跳上从北京开往贵州的绿皮火车，在那里坐了近50个小时。
选址团队平均年龄30岁，南仁东当时已近50岁，山势险峻，他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没路的时候，就钻进乱石间的草丛里，深一步，浅一步。
有一次下大窝塘时，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地面泥泞湿滑，南仁东不慎从山上滚了下来，幸好被两棵树挡住了，才没有掉进洼底。人们发现他的鞋子上有一条长长的口子，吓得魂不守舍，但他根本不以为意。
“那里是七八十度的陡坡，人就像挂在山腰上，抓不住石头、树枝，就会掉下去。”时任贵州省平塘县副县长的王作培尤其惊讶，“一个科学家怎么能这么拼？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恐惧，而是满满的兴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这样的艰辛在十多年的选址过程中始终陪伴着南仁东。大窝塘附近所有山头的情况，南仁东都了如指掌。在施工现场，他常常饶有兴致地给学生们介绍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哪里有水井，种了什么树，沟底住着哪些人家，仿佛他自己就是这里的村民一样。
最终，在391个备选地点中，南仁东选定了自己喜欢的地点。
2007年7月，“中国天眼”被批准为国家“十一五”重大科学设施。
但从纸面设计到建设运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关键技术尚无先例，关键材料急缺，关键技术受阻！
这么难，能做到毫无破绽吗？
“这怎么可能不行！”因此，从钢结构的测量、计算，到工程的整体走向，南仁东都要亲自确认每一个细节。
在审查方案时，南仁东并不懂岩土工程，所以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研究，反复计算、审查每一张图纸。连施工方都感到吃惊：这位天文科学家怎么也懂土木工程？
“因为一次地铆工程出现失误，他放下筷子，跑到施工现场，生怕技师的测量出现问题。”中国电子科技集团公司第五十四研究所的幸成辉，曾在一个闷热的夏日午后偶遇南仁东。至今，他依然觉得，“天眼”是南仁东倾注了心血的孩子！
天眼也遭遇了灾难性的问题。索网研制的艰难，让南仁东彻夜难眠。“天眼的要求是现有国家标准的20多倍，哪有什么现成的技术可以依靠？”南仁东日夜操劳，每天和现场技术人员沟通工艺、材料，历经700多天，经历了近百次故障，终于克服了险情。
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项目，太有挑战性了！
还有更“狠”的——对数千万吨金属的项目进行毫米级的研究！
10毫米、7毫米、3毫米、2.1毫米……这对于项目来说是一次巨大的考验，正常情况下，打造500米球体出现凹凸不平是正常现象，但“天眼”却做到了近乎完美的圆形。
2000多个液压执行器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反射面后方钢结构工程 量差，与大地相连，通过钢索的伸缩，使反射面精确位移，误差不超过1毫米。索网由7000多条手臂般粗细的钢索组成，每根钢索的加工精度控制在1毫米以内，500米口径天线的精度为3毫米，每块反射板的制造精度为1.5毫米。
“天眼”工程测控系统总工程师朱立春动情地说：“‘天眼’固然宏伟，但最让人震撼的还是它的精确度。”
2013年，直径500米的圈梁竣工。穿着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的南仁东第一个出现在高大的圈梁上，像个孩子一样在寒风中一圈圈地奔跑——这是他激动人心的时刻。此后，每建一座饲料支撑塔，他都会第一个爬上去，站在塔顶俯瞰整个“天眼”。
“美丽的宇宙，用它的神秘与壮丽，召唤我们超越平庸，走进它的无边浩瀚。”南仁东对宇宙做出了由衷的告白。
但就在这个传奇工程即将完美收官之时，身边的人却发现，昔日步履踏风、声音洪亮的南仁东变了——他再也无法一气呵成地登上顶峰，脚步越来越慢，停下来休息时，呼吸也变得越来越粗重。
南仁东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大手术后即便身体极度虚弱，他依然每天通过邮件与工作进行沟通，反复推敲方案、确认细节。手术三个月后，南仁东忍着疼痛回到工地，此时他的声音已经嘶哑，说话都要喘气，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地询问、解释。
“《天眼》是一大群人努力的结果，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甚至可以说，是一代人的努力。”他不断重复，“如果《天眼》有任何瑕疵，都是对不起国家！”
落成典礼前一天下午，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的南仁东坚持从北京飞赴贵州，赶赴“天眼”基地。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巨天之眼”落成后的情景，这是他经过多年努力，终于在祖国西南的群山之中为中国打开的“天眼”。
南仁东逝世前三天，“中国天眼”首席科学家李迪给他发来邮件，报告称当时尚在调试阶段的“中国天眼”已成为国际天文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探测到6颗优质脉冲星候选体，并获得了国际认证。
“邮件发了，但是南老师没有回复。”随后，李奇得知南仁东已经住进急诊室。
直到现在，李奇也不确定南仁东有没有看到这封邮件，但是他坚信南老师一定会为拥有“天眼”而感到自豪。
如今，“中国天眼”硕果累累，不断拓展人类对宇宙观测的极限。开通四年来，“天眼”已发现900余颗新脉冲星，是同期国际上所有其他望远镜发现新脉冲星数量的3倍多！
在世界天文学史上，中国科学家留下的印记熠熠生辉，正如他所愿钢结构工程 量差，“中国天眼”完美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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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日报（2024年8月26日第01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