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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8日上午10点51分，郑州市金水区东风路五洲温泉游泳池发生局部塌陷，造成3人死亡（1人经抢救无效死亡，2人当场死亡），9人受轻伤。
早在去年7月，该泳池屋顶就曾进行过维修，但并未引起重视。专业人士认为，泳池屋顶钢结构长年受潮气和盐离子侵蚀，加之泳池周边大规模施工、深挖地基，或将给这栋老建筑带来安全隐患。据官方通报，目前泳池运营方已被控制，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事实上，事发游泳池是郑州最早、最时尚的游泳池之一，后来周边修建了更多现代化建筑，这里逐渐成为中老年人经常光顾的“最便宜游泳池”。
作者：仇星
游泳池屋顶倒塌
当徐东游到游泳池深水池边时，他正打算调头继续游，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躲起来，立刻屏住呼吸，一头扎入水中。随着海浪的颤抖和不断传来的声响，徐东努力控制着身体往下沉。不过几秒的时间，一个硬物落入水中，砸中了他的后背。他睁大双眼，将身体从硬物中抽离出来，小心翼翼地顺着浅水区的方向向岸边划去，直到走到最近的台阶。
2022年4月18日，郑州市金水区东风路五洲温泉游泳馆发生局部塌陷。（图片|人民视觉）
泳池边，穿着泳衣的人们纷纷往泳池另一边跑去，大喊“天花板塌了！”徐东扭头一看，发现深水池上方的天花板漏光了。大楼的钢架从屋顶斜挂下来，有的悬在半空，有的搁在岸边，有的直接插在水里。空气中弥漫着灰尘。肩膀和后背开始酸痛，徐东意识到是泳池的屋顶塌了，砸到自己的就是那些钢架。
约20分钟后，消防、应急等救援力量赶到。很快，一辆救护车将徐东送到了不远处的河南中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经检查，他的背部有轻微擦伤，身体多处肿胀疼痛，但总体无大碍。医生告诉他，幸好钢铁隔着水打在他身上，水的浮力会有一定的缓冲作用，如果当时他没有潜入水下，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发生局部坍塌的“五洲温泉游泳馆”是位于郑州市区的一家老旧游泳馆。据郑州市应急管理局介绍，事故发生于4月18日上午10时51分，救援工作于当日15时30分结束。现场共救出12人，其中轻伤9人，死亡3人（1人经抢救无效死亡，2人当场死亡）。目前，3名经营者已被警方控制，事故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
救援人员在事故现场开展救援工作（图片|人民视觉）
徐东介绍，五洲游泳馆作为五洲酒店的附属建筑，为独立的平层建筑，约有2-3层，采用挑高设计。从现场航拍视频和图片来看，屋顶有近三分之一坍塌。救援现场郑州钢结构楼梯，从从未坍塌的屋顶，断掉的钢筋中悬挂着数架消防梯，多名戴着安全帽的消防员涉水开展救援和清理工作。
李继然骑车路过时已是下午两点，看到游泳馆所在的路口站满了人，通往游泳馆的路也被堵住了。他想，去年郑州下大雨的时候，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郑州钢结构楼梯，还以为是领导来视察呢。可看到附近停着几辆消防车、救护车，他觉得不对劲。因为时间匆忙，他没有停留太久。途中，他拿起手机搜索，就看到了事故的消息。“当时感觉脑袋炸了，以为梧州出事了。”他立刻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朋友，并转发道：“我的一个童年又没了。”
隐患来自哪里？
李继然今年26岁，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他是梧州游泳馆的常客。据他记忆，提到“游泳”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梧州”。小时候，夏天几乎每隔两三天他就会来这里游泳。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游泳馆至少开了25年，设施和外部建筑几乎没有变化。也是近几年，李继然开始注意到，游泳时游泳池偶尔会做一些简单的修缮，比如把墙上的旧瓷砖换成新的，但一般都是选择在顾客较少的时候。
据集木新闻报道，去年7月，游泳池屋顶曾发生过一起事故。当时有人在游泳池短视频账号上指出，“今天深水区屋顶掉了，不能游泳，浅水区就像下饺子一样，游一会儿就会撞到人。”该账号随后回应称，“屋顶修复是临时的，一天就修好了，现在正常了，可以游泳了。”李继然也看到有工人搭起脚手架修复屋顶，但他也没多想，“修复我们可以理解，毕竟游泳池确实太旧了。”
2021年7月26日，该泳池发布视频称，事故受损部位已“修复”（图|抖音@五洲会所温泉泳池）
对于此次泳池屋面局部坍塌事件，一位从事建筑工程结构设计的人士告诉本刊，现场图片中钢筋上有明显的锈蚀痕迹，推测大面积坍塌是屋面局部应力突然增大导致的。泳池环境相对湿度较大，空气中往往含有消毒水含氯成分中溶解的氯气，钢结构常年暴露在其中，易发生加速腐蚀。另外，现有的施工做法，对泳池屋面的防水措施并没有具体的规范，施工时对涂装质量的控制、维护时对涂装厚度检查不严，都会加剧钢筋的锈蚀。他介绍，钢筋锈蚀后，强度和承载力都会发生变化，严重时会像这次事故一样变形、断裂，甚至坍塌。
此外，他在现场图片中还发现，从泳池中掉落的钢材普遍较薄，截面较小。“一般来说，建造这种大跨度的钢结构屋面时，需要综合考虑钢材的材质、壁厚以及所受荷载，做全面的结构应力分析。”
除了游泳池本身的结构和材料问题，土木工程专业毕业的郑州人米文乐还有其他担忧：几年前他来到五洲游泳馆时，发现附近正在修建新楼，很多坑都挖得很深。他的职业敏感度使他观察到地基的不均匀沉降导致周围房屋产生一定的侧向位移。他告诉本刊，近十几年来，游泳池周边“大兴土木”，最近，旁边正在修建地铁三号线的一个大型车站。
五洲温泉泳池内部（图｜抖音@五洲会所温泉泳池）
李继然还注意到，十年前他家附近到处都在修路，就拿游泳池来说，往南几百米是以前的城中村，现在开发了一个高楼层、间距小的商品房小区，西边建了一个商场，商场旁边又建了一个房地产项目，连北边的公园“绿荫广场”也进行了大规模改造。
废弃的游泳池
只有游泳池保持了原样。据企查查信息显示，该游泳池所属公司郑州五洲酒店俱乐部有限公司成立于2002年8月。在当年开业的新闻中，整个俱乐部被描述如下：“由郑州同乐企业集团和郑州强子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共同投资兴建……作为涉外酒店郑州香格里拉大酒店的配套项目亮相……总投资5000万元……遵循‘五星级服务、六星级享受’的经营宗旨。”
今天，五洲大酒店在酒店预订APP上的星级仍为4星，但评分只有4分左右，低于郑州其他同星级酒店，点评中出现最多的词是“老旧”“需装修”。
在老郑州人嘴里，包括游泳池在内的俱乐部有着更琅琅上口的名字。不少受访者提到五洲墙子是他们的“童年记忆”，对这座老建筑，他们都提到了“情”字。
倒塌的五洲酒店（图片｜人民视觉）
在附近长大、现居上海的景悦记得，20年前，俱乐部旗下的五洲酒店装修是当时流行的“富二代”风格：水晶灯、红地毯、罗马柱、红木家具。他记得，每次家里有外地客人招待，或者办家宴，都会在五洲布置，显得“高档”；游泳池也是附近居民的首选，每逢节假日，游泳池里人头攒动。景悦记得，小时候每次去，都能碰到各个年龄段的同学，“相当于一个小型的‘人民广场’。”
游泳池也给李继然带来了许多“比春游还开心”的回忆。小时候，他家住在河南农业大学附属社区，毗邻河南财经学院、郑州轻工业学院、河南省实验中学以及各大学附属中小学。在附近的社区里，他的玩伴几乎都是教职工子女，大人之间也都熟络起来。
每次来到游泳池，几个小男孩就会跳进水里玩捉迷藏，而他们的父母则坐在池边聊天。玩累了，就上岸吃根香肠或者冰淇淋。游完泳，大家一般都会一起吃晚饭，然后走到旁边的绿地广场。“感觉很舒服。”每到周末，路过游泳池，看到孩子们拿着游泳圈走出去的场景，已经成为附近一代居民对家乡的记忆。
后来，金水区出现了露天游泳池，商场、KTV等现代化娱乐场所越来越多，曾经是时尚、奢华代名词的梧州游泳池渐渐老旧，被人遗忘。李继然每次来这里游泳，都戏称自己“回头做考古”；在景月看来，后来的梧州没有跟上时代潮流，是“高开低闭”。这几年她回家路过这里，只觉得“落伍了”。因为门票价格多年没涨，现在的梧州吸引的更多的是附近的中老年人。
节假日五洲游泳馆人头攒动（图／抖音@五洲会所温泉游泳馆）
这些年，李继然说，他的童年“一个个消失了”，比如北三环的“城中村集市”陈寨。以前，这里的排屋里商贩云集，卖的蔬菜品种齐全、价格便宜，夏天的时候，父母总会带他背着一大袋西瓜回家。他最喜欢那里的花鸟鱼市，就在几年前，他还看到陈寨被炸毁的视频。后来，那里修建了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把附近新开发的楼房连在一起；还有他小时候常去的科技市场，电脑散落在地上，摆摊卖，20块钱就能买到一个MP3，后来就成了其他孩子羡慕的对象。李继然说，后来为了修地铁，这里也被夷为平地。
附近建筑的地基也存在问题。在东风路与风庆路交界处，有一栋五六层的老旧砖混建筑。如今，因为楼房地基不稳，有倒塌风险，所有住户都已搬走。过去，这里的一楼是一家开业已久的店铺，夏天李继然会来买小龙虾，冬天会来买菱角，不过现在店主已经搬到不知名的地方了。整栋楼都空了，四周都是隔离桩。
距离游泳池数百米处，一栋地基不稳的建筑被搬空。（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